2024年10月18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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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報 | 郭一鳴:罪與罰和哀與樂

圖:電視劇《繁花》(左)及《人世間》劇照

  王家衛執導的電視劇《繁花》今晚在翡翠台播出最後一集,追看這部劇集的觀眾可能會感到失落,好友L小姐是其中之一,她昨天在報紙專欄中透露每天晚上九點半乖乖坐在電視機前等待《繁花》「盛開」,身為半個上海人,看得親切又投入。L小姐在文中提到上海籍的新黨前主席郁慕明老先生和那位四歲離開上海到台灣的八十歲孫教授「流着熱淚追劇」,過了今晚,繁花開盡,曲終人散,也許這兩位老人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走出劇情。

  兩周前筆者在本欄談觀看《繁花》的感受,引起好幾個朋友的共鳴,L小姐是其中一個,舊同事F兄是另一個,他形容《繁花》是一部極富上海灘風格的電視劇,而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他觀看此劇「另有一番滋味」。L小姐和F兄不約而同提到「上海灘」三個字,L小姐更指《繁花》與八十年代初推出的另一部港劇《上海灘》「同樣都有劃時代的意義」。不過,後者講述民國初年的上海灘故事,雖然故事很精彩,但畢竟比和平飯店更老。而前者講的是九十年代初改革開放的上海,四十歲以上的中國人都很熟悉這個時代背景,可以從劇中看到自己,或者自己熟悉的人和事。至於兩位人在台灣的滬籍老先生在劇上看到自己童年,那又是另外的故事。純粹從現實意義的角度,我認為《繁花》更勝一籌。

  我更想拿另一部電視劇來和《繁花》作比較。研究易經多年的F兄說,《繁花》最感動他的金句是胡歌的「命運的列車從來不會提前報站,到了只能各奔前程」。這句富有哲理的台詞,讓我想起另一部內地電視劇《人世間》雷佳演唱的主題曲:「草木會發芽,孩子會長大,歲月的列車不為誰停下。命運的站台,悲歡離合,都是剎那。人像雪花一樣,飛很高又融化」。一個是命運的列車、一個是命運的站台,列車總要停靠站台,兩部劇集都很優秀很受歡迎,但風格各有千秋。

  《人世間》的時間跨度長達半個世紀,從東北六十年代末寫到改革開放一直到十八大之後,有史詩性氣勢。《繁花》則聚焦九十年代初風起雲湧的上海灘,以九二年元旦和九四年元旦為經,以兩個最主要場景和平飯店和黃河路至真園為緯。兩部劇集都講命運,都着力表現人性,都有強烈的時代性。我的感覺是,王家衛不脫商業本色,觀賞性強,俊男美女目不暇給,金句對白令人擊節。而梁曉聲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總是催人淚下。兩年前在疫情期間追看《人世間》,情節感人、欲罷不能,每當雷佳深沉的歌聲響起,都忍不住鼻酸。

  以兩劇中不幸的人物命運為例。《繁花》有三個人因炒股票失敗自殺:小股民發哥、金美林餐廳的金老闆,還有大炒家A先生(A先生的翻滾式跳海動作過於誇張,是全劇不多的瑕疵之一),金老闆還包了女服務生小江西做小三,這是典型的九十年代初上海灘式的悲劇故事,就在他們因發財夢碎而輕生的差不多同一時間,或者稍為早幾年,《人世間》中的下崗工人孫趕超身患重病,得知兒子考上大學,為免拖累妻兒,絕望卧軌自殺。孫趕超是因求生無助一時想不開走上絕路,和發生在上海灘的求財自殺悲劇,性質截然不同,但兩劇的這些悲劇故事同樣具有深刻的現實性。如果說《繁花》幾個悲劇人物是因逐利而喪命,人為財死,觀眾恐怕是唏噓多於同情。《人世間》孫趕超的悲劇則是鳥為食亡,是人性善良面對殘酷現實的絕望,他的命運和結局,觀眾很難不受感染。這些沉重的故事,令我們對這個大時代更加心懷感恩。

  F兄對兩劇比較有獨到的見解。他說:「《人世間》的出色之處,是對倫理與人性的描繪非常細緻,每個時代的裂縫,都由劇中的角色自然接駁,毫不矯情,就像是我們身邊認識的人,一同走過人生的不同階段,是生活與生存的必然掙扎。《繁花》表現的始終是劇中人、戲中物,是小說中的角色。雖然描繪了一個重要拐點的時代命運,但總令人覺得仍是在看明星演戲,缺乏感染力。《繁花》說的是罪與罰,《人世間》說的是雪中送炭的哀與樂。」我想補充一句:無論罪與罰、哀與樂,最令人回味的是歲月,最令人感慨的是命運。

來源:《大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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