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爆发全面抗战后的1938年6月17日,美国旧金山的唐人街上,展开了一场有近20万民众参加的反对日本侵华的大规模游行示威。天上有飞机散发传单,地下大街小巷人山人海。在游行人群中有形式多样、生动活泼的义演,许多侨胞扮成日军铁蹄下的难民,捧着一个空碗,不断高喊:「多买一碗饭、多救一条命!」最引人注目的场景是,一名30多岁的壮年男子,肩挑一对竹编箩筐,筐裏坐着两名儿童。只见那男子一边走着,一边用舞台语言形象地描述着中国难民躲过日军屠杀、逃离战火的艰难困苦。这位路演的男子就是当时名震海内外的香港粤剧名角、武打明星关德兴。
关德兴拉弓。 作者供图
据报道,旧金山唐人街的这场大规模抗日宣传,是美国各大中小城市同步启动的「一碗饭运动」的序幕。美国前总统胡佛和旧金山市长等也参加了「一碗饭运动」以示表率。当天活动不仅募得4.4万美元,而且还在全美多地产生联动效应,在全美掀起了支援中国抗日的浪潮。当天在美国各大中小城市参加者超过百万。在纽约,大约3万人聚集在唐人街,华人社团组织武术表演、醒狮表演等,不少华人餐馆、杂货店、食品店、百货店举行义卖。全美这一天的「一碗饭运动」共募得善款超过100万美元。「一碗饭运动」由美国医药援华会联合中国平民救济协会等旅美华侨团体发起,主要形式为发售餐券,认购者凭券在指定餐厅食用炒饭一碗,餐厅扣除成本后的收入用于赈济中国灾民、支援中国抗战。美国医药援华会解释说,「一碗饭运动」目的是在美国民众和华侨中募集捐款,购买医药和医疗设备,支援中国抗战。
西方人以麵包为主食。「一碗饭运动」以独特的角度唤起一些西方人的好奇和关注,进而对中国的难民产生同情,对中国的抗战进行声援和支援。随着运动的发展,各种自发捐赠形式悄然兴起,各地筹款活动越来越多,形式丰富多样,包括认购纪念章、登台义演、时装表演等,只要能唤起一些西方人对中国人民的同情,使他们声援甚至支持中国抗战,就达到了目的。「一碗饭运动」的认购餐券最终变成了一种标誌,「一碗饭」成为了一种凝聚力,不仅为中国抗日募得资金,更发挥了相当可观的国际统战作用。
在美国积极参加「一碗饭运动」的关德兴是祖籍开平赤坎镇的华侨。在开平赤坎,除了谭家因「江南第一楼」闻名外,关姓和司徒氏是更有名的大族。清朝初期,关族和司徒氏两大家族分据赤坎上下埠,奠定了古镇雏形。抗战时期,关家的关德兴和司徒家的司徒美登都是杰出的抗日爱国华侨。
关德兴1905年生于广州,排行老二。家道贫寒,父亲早年因病去世,关德兴两三岁时曾在马路上被拐子抱走,在经过衙门时,他突然放声大哭,吓得拐子放下他拔足逃奔。关德兴12岁开始就去建筑地盘做工卖苦力。他自小爱看戏,少年习得少林功夫。14岁拜师学艺,16岁学有所成,到广州参加「红船班」下乡演出。不久转到有名的「祝华年」戏班,渐渐红起来后自己组班在香港唱戏,红极一时,获称艺名「新靓就」。在粤剧方面,关德兴擅演关云长。1932年他应邀到美国演出,参观荷里活影城后对电影产生浓厚兴趣,后来创作了《黄飞鸿传》并编成《黄飞鸿》电影系列。黄飞鸿系列电影是世界上剧集数量最多的电影,关德兴是主演这一系列电影最多的演员。关德兴从事影剧表演60年,主演过130部影片,当中77部都是黄飞鸿影片,展现了黄飞鸿的武术精髓和侠义精神,深受观众喜爱,成为黄飞鸿的化身。
关德兴不仅在演艺上卓有成就,而且始终胸怀国家民族大义。抗战期间,他积极进行抗日宣传和募款支持抗日。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海外侨胞纷纷发起「献机运动」,香港同胞积极响应,计划筹款捐献两架战机。关德兴在香港掀起艺人抗日浪潮,他捐出自己的轿车用于抗日救国宣传,并在香港、九龙进行巡迴义演,最终香港同胞筹得捐款购买了7架飞机支援抗战。
1938年,关德兴前往旧金山募集抗战资金,他与旧金山侨领共同组建「三藩市救国总会」,专门负责抗日宣传。后又环游全美募捐支持抗日。除在「一碗饭运动」中义演外,关德兴还利用自己的武术才能延续「一碗饭」精神,在美国大中城市巡迴义演,以「神鞭灭烛火」「飞刀绝技」等进行募捐,共募得救护车7辆、寒衣32箱以及药品若干。当年年底关德兴由美国回香港为抗日筹款。当轮船到达檀香山时,码头上站满热情欢迎他的侨胞,关德兴当场向侨胞募捐,得款为祖国买了一架战斗机。回到香港后,他组建了「香港各界粤剧救亡服务团」,到广东、广西和湖南的大后方义演3个月93场,进行抗日宣传和慰问抗战军队。他把善款和赈济物资悉数交给中国妇女救国会,时任会长何香凝后来赠予关德兴摺扇一把,扇面上写有「爱国艺人,涓滴归公」。
抗战胜利后关德兴又积极投身于慈善医疗事业,在香港先后开设关德兴药局和「宝芝林」药局,为贫困患者提供免费诊疗和药物,展现了医者仁心。1991年中国华东水灾,关德兴率弟子筹得1,200万港元善款,另外发起「一人一棉衣」活动,包起内地18间服装加工厂,赶工缝製了20多万件飞机恤形棉衣支援灾区人民。1994年华南水灾,关德兴通过香港《文汇报》捐款给湛江市,给湖南及广西灾区赠送了毛衣。
1996年6月,一代爱国艺人关德兴因病与世长辞,享年91岁。他在病重期间与探视他的好友说:「我一生做人处事,但求问心无愧,应该做的,就尽力而为。自问我一生之中,最有意义的事是抗日救亡。」他在自传中特别详细写到在旧金山唐人街参加「一碗饭运动」的情景:「当年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来那一股蛮劲,竟然可以担起一对小童,手裏还抱住另一个,足足行了几条街……」他还回忆称为吸引更多民众捐款,他拿出自己心爱的巨弓,摆起擂台,声称谁能拉开此弓,捐款随意,若是拉不开,每人必须捐款十美元。结果,短短三小时内,捐款箱裏就有了三四百美元。关德兴长女关汉英追思她父亲时说,她父亲晚年认为人生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就是曾经参与了「一碗饭运动」,为国家和民族作出了些许贡献。